潑墨 (轉載)

潑墨

最無辜的被告
2010年01月07日
收到讀者 yy電郵來幾份報導，關於 1032期《死在桂花樹的小偷》後話，他代我跟進一下誰是此命案的「被告」？事緣○九年十一月底成都兩名小偷盜竊兩戶人家後被居民發覺、追捕，他們翻牆逃入一獨棟別墅中，主人不在，看家護院的兩條大狼狗把其中一名小偷噬咬至重傷，他爬到桂花樹高處卡住，直至警方聯繫上在別處的屋主，趕回拴狗，小偷從樹上取下已因失血過多死亡。
照說屋主不在現場也沒指使狼狗襲擊，牠們亦只出於本能對付盜賊，否則有被反擊之虞。小偷闖戶致死乃「自招」，活該。
看來 yy也跟我一樣，關注世情公道。不過此案太荒謬了：——
那兩條盡忠職守的狼狗已遭民警「槍決」——無端成了「烈犬」。還有，死者叔父和他兩個哥哥聞訊，火速從貴州趕到四川，向別墅主人提出十五萬元賠償的要求，還請了律師進行談判。結果「談崩了」。
這三人強調：
「我們不是看到對方有錢就要敲詐，但不管死的是不是小偷，那都是一個生命，我們想尋求的是心理上的安撫，所以要十五萬。」
若我是屋主，也不會「就範」，自己又沒錯，住宅遭人非法侵入他還無端死去，屋主受害，何來「刑責」？他道：
「從人道角度而言，我準備承擔的是喪葬費和一些撫恤金，四萬元已算仁至義盡。」
死者家屬三人翻來覆去仔細「算賬」，非要十五萬，得打官司，花精神力氣，調查取證、屍檢、律師費、來回路費……在在需錢，且亦有點理虧，官司贏了也許到手只有三四萬；一旦輸了，連撫恤金也得不到——終於他們妥協，接受了這四萬元。拿到錢，將小偷遺體火化，帶?「它」踏上回家之路。總算沒「白走一趟」。
這別墅主人面對無妄之災，亦處理得宜，不過損失金錢之餘，更捨不得陪伴自己多年心愛的「烈犬」。
從這案件看來，屋主是「無辜的被告」。
他是最無辜的被告嗎？
一時興至，我便把這一兩個月大陸荒謬案件找出來，看看有比這更甚麼？
當然，以中國之大無奇不有，無稽、騎呢、冤假錯案堆積如山。我把範圍收窄在一兩個月內，不包括已審結的「烈女刺淫官還被屈故意殺人兼送精神病院關押的鄧玉嬌案」，不包括「上海『釣魚』執法強控好心司機他怨憤不甘斬下手指求清白的黑車案」，不包括「雲南看守所男子被謊稱玩『躲貓貓』撞牆枉死案」，不包括「拒絕官商勾結收地拆遷以激烈方式捍?家園的戶主多起血案」……
翻閱了大概五十宗大小案件，除了上述「烈犬咬死小偷案」屋主夠無辜之外，經本人篩選，還有以下幾位被告入圍：——

代天頂罪的被告
北京一對新婚夫婦攀爬長城觀光，誰知忽遇行雷，三位同事無恙，他二人遭雷擊，跌落山下不幸身亡。
死者父母不知誰該為這次意外「買單」，求償無門，決定把「長城管理方村委會」和出售門票的「生態觀光園」告上法庭，要求賠償六十萬元。因為兩「被告」沒有實際履行安全保障義務。
（他們告錯了吧？長城屬於國家，管理責任屬於文物局，還有，殺人者是「雷」，要告就告老天爺。）

被索「戀愛費」的小姐
一名七十歲的老教授，在大學中算是有威望之學者，為了排遣晚年寂寞，在雜誌刊登徵婚廣告，卅六歲女子經人介紹與他相識，雙方見面不久就確立了戀愛關係，一起約會、旅遊、拍攝「藝術寫真」……
交往七年，女方提出分手，老教授難以接受，告上法庭，出示了大疊「訂婚」照片、支出單據，巨細不遺，向小姐索還財物價值累計廿一萬餘元戀愛損失。
法院駁回，認為相戀七年，雙方都投入一定程度的感情和付出合乎情理的財力，不能以「不當獲利」來狀告。
不過女方自動補償男方五千元了事。
（隱約可見小姐那「不屑」的冷笑呢。）

強行攔車送死還告我？
這「交通肇事案」先後歷經三家法院受理，被三家檢察部門公訴。
一名貨車司機到白沙鎮送石子，行至韓莊村北時，遇到酒後三男，攔車強索五百元。報警後經民警勸解，三男收手放行。
司機卸完石子回程，又遇三男，再度攔車，司機找人來勸止，駕車離開時，其中一人追趕不休，站在車前，被行駛中的貨車撞死。
司機被刑拘「過失致人死亡罪」，死者家人索償六十九萬元。
纏訟兩年，法院以證據不足，宣告被告無罪，但仍須賠償六萬多元。原、被告不服，均提上訴。
（是歹人強行攔車勒索，他不走，被軋死而無怨。既然「無罪」，司機何以要賠？他也損失慘重，官司纏身日子好過嗎？）

叫好人寒了心的賤男
江蘇省淮安市一名五十七歲老太，在賣豆餅途中撿到路邊草叢散落的百元面值人民幣，數算共 1,700元。幾經周折找到失主。歸還之時，失主說自己丟失的是 4,200元，第二次口供改為 8,200元。堅稱不肯罷休。
失主與老太發生爭執，報警。他拿走 1,700元，還控告老太要她歸還剩餘的 6,500元。
好心老太拾金不昧，一夜之間反成為被告，此案大受傳媒及市民關注。老太上庭，因精神折磨顯得疲憊，一度趴在桌子上，連庭警也多次上前關切。
至於原告是否有丟失了錢？又是否丟失了 8,200元？均無明確時間、地點證據。而老太拾得的 1,700元是否即其失款？亦難以證實。他先行拿走，再索餘額，是對或不對？口供前後不一致，疑點重重……
庭審陷入僵局。
——正當慣常以「擇日宣判」方式作結時，峰迴路轉，那聲稱老太斂財的原告見鬧大了，向法官示意，這是一場誤會，他撤銷控訴，向被告說一聲「對不起」。
老實巴交少言寡語的老太，多天所受委屈爆發出來，她哭了，又笑了。
此中一定有「隱情」，不過永埋案件深處，以沉寂告終。
（是惡人先告狀嗎？是良心發現臨崖勒馬嗎？是有人厚顏無恥欺負老人嗎？以後還有人肯當好人嗎？——此案非但關乎法律，更關乎道德。我反而希望一直審個水落石出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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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向十位朋友作出訪問，請他們在這五起案件被告中選出「無辜」之最。以「撿錢歸還竟遭控告」的老太得票最多。
你們的意見呢
(轉~第 1035 期 香港壹週刊)